第10节

皇后突然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蒂安…”

祁琅却继续笑,笑得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你们做了什么坏事?”

“我们鼓动贝芙娜公主挑衅您,希望贝芙娜公主把西塔尔退婚之事闹大,毁坏您的名声,触怒皇帝陛下,使皇帝陛下降罪于贝芙娜公主与您。”

两个少女声音平静,说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皇后不知何时已经握紧自己的手,她死死盯着两个少女,但是她们却丝毫没有露出畏惧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多么可怕的事。

所有人面面相觑,脸色惊骇。

皇族的事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最多只敢在心腹面前嘀咕两句,这么大庭广众说出来算计皇族成员的阴谋,是真的不要命了,不只自己不要命,还要让自己的家族都没命!

祁琅不知何时又揪了一朵花,一片一片慢慢的把花瓣揪下来,粉嫩的花瓣轻飘飘落在她脚下,她闲闲问:“这样的事你们是不敢自己做的,是谁指使你们的?”

两人像是收到了指令的机器人,同时慢慢扭过头,无机质般的眼睛直愣愣盯着皇后,张嘴回答:“是皇——”

“蒂安——”

皇后突然尖声打断,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轻颤起来:“够了!让她们闭嘴!这些脏东西说出来,都脏了我们的耳朵!”

祁琅也不生气,慢慢碾碎花瓣,笑眯眯看着皇后:“当然,尊贵的皇后殿下让她们闭嘴她们当然得闭嘴,其实我只是想问,您觉得这花坛怎么样?”

威逼,这是明晃晃的威逼。

皇后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个贱人是在报复自己,她就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丢脸,让自己低头!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盯着她的眼神怨毒地像是要吃人,丽塔瞅着表现的机会,连忙扶着皇后的手臂,温声对祁琅说:“蒂安,你不要这样咄咄逼人,你…”

“那天挨的巴掌忘记了。”

祁琅懒洋洋看丽塔一眼,看着她身体一僵,笑嘻嘻:“我的好姐姐,不记得了可千万别客气,我可以让你再回忆一次呀。”

丽塔想起那天自己被甩的那个巴掌,脸色忍不住扭曲一瞬,很快调整过来,委屈地看一眼皇后:“母后,您看她。”

“对呀,皇后,您快看看我。”

祁琅也催促:“虽然这两个人很坏,但是手艺还不错,我觉得这花坛就不错,特别有创意美,您觉得呢?”

皇后根本没搭理她,只死死盯着祁琅,好半响,才在她的连声催促中,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觉得好就好。”

“嗳,我就说皇后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祁琅美滋滋打了个响指,跪在地上的两个少女恍恍惚惚回过神来,慢慢想起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色骤然惨白,颤抖着嘴唇抬头,看见皇后的表情就是一个哆嗦,战战兢兢地求饶:“皇后..恕罪…我们没有…不是…”

皇后一个字不想多说,挥挥手就让人捂住她们的嘴带下去。

没用的东西,险些把她牵累了下来,死不足惜。

两人被带走,花园陷入一片死寂,见证了全过程的所有人打量着皇后公主的脸色,噤若寒蝉。

皇后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盯着祁琅:“蒂安,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这本事?”

“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祁琅抠弄着指甲上染着的花汁,叹了口气:“世界上坏人太多了,我总得有点保护自己的手段,要不然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敢欺负我,只当我是纸糊的。”

她懒散的目光划过安静如鸡的众人,尤其在刚才那几个出声的人身上定了定,那些人只觉得浑身发寒,不由地低下头,恨不得自己一瞬间缩小能缩进阴影里。

皇后深深看了她半响,像是第一次见过她,半响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祁琅也不纠缠,笑眯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别看了,眼睛都要瞪掉了。”

贝芙娜下意识往自己的眼睛上摸,然后才反应过来,瞠目结舌指着她:“你你你——”

“我现在越来越觉出做欧格拉的公主好了,皇室的气氛也好,有那么一位父皇也好。”

祁琅双手交叉,眉眼弯弯的笑:“强者为尊,胜者为王,只要有手腕、只要有本事,只要不损害皇族的威严和名誉,想打谁的脸就打谁的脸,想弄谁就弄谁,尊卑礼法骨肉亲缘都不是事儿,连惺惺作态都不用,明晃晃的上就可以,这世上哪儿还有这么好的地方,简直是专为我打造的舞台。”

贝芙娜呆呆看着她兴致勃勃的侧脸,忍不住抖了一下,扭过头,小小声嘀咕了一句:变态。

一场好好的鸿门宴凉成翻车现场,皇后不得不亲手把自己的人送进大牢里,心情可想而知,敷衍着说了几句,早早就散了。

众人带着对蒂安公主崭新的认知,心情复杂地各回各家。

祁琅则愉快地回了自己房间,莱斯为她端上温热的牛奶,看着她一边喝一边刷光屏,忍不住微笑:“从今以后,您会成为帝都星上最惹不起的人之一。”

“这世上很多聪明人,都比较贱,别人不吭声,他以为别人是隐忍着要搞事情,不放心;反而是别人嚣张起来,他才以为已经看透了对方的虚张声势,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祁琅像一个沉迷网络的网瘾少年,有滋有味刷着社会新闻,把牛奶一饮而尽,随手递给莱斯:“行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

莱斯轻柔说:“殿下还没睡,臣子怎么能自己先睡。”

旁边刚要依言退下的梅尔僵在那里,惴惴不安看着祁琅。

祁琅抬眼,扫他一眼,似笑非笑:“又想看大宝贝了是不是?”

莱斯表情微微僵硬,眼也不眨:“我这就走。”

梅尔:“…”你们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做。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祁琅哼哼两声,指下的屏幕突然震动了两下,显出一个通讯请求。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祁琅眯了眯眼。

“这周末和我一起去帝科院走一趟。”

祁琅对莱斯说了一句,然后摆摆手,莱斯看了一眼那闪动的光屏,识相地退下。

祁琅点开通讯,面前慢慢浮现出珀西的身影。

少年的气色看着比之前好了很多,更显得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少年般纤细而骨感的身形,却不显瘦弱,站姿总是显得挺拔而倔强,一双干净的淡金色的眼睛看过来时,总会让人恍惚有种听见花开了的声音。

“据我所知,帝曼街是屏蔽天网信号的。”

祁琅面对如此美色,冷酷无情地问:“所以,你是怎么联系上我的。”

珀西闻言,却抿了抿唇,眼睛像是明澈的珠宝染上淡淡一层灰尘,莫名的压抑。

“是宗先生让人给我开通的。”

他顿了顿,慢慢说:“宗先生,他让我联系你。”

“宗先生…”

祁琅想起那张好像总是笑得温和又平静的脸,不禁揉了揉额头,深吸一口气:“来吧,让我听听,我不过离开了短短几个小时,他又给你灌输什么狗言狗语了?”

第二十章

“祁小姐用大价钱买下了您的命, 但是现在的您究竟值不值得这个价格, 您自己也该知道。”

“祁小姐关怀您, 愿意费心接您出去安置, 但是您真的觉得,现在以您的身份, 在外面就能做您想做的, 而不是变成一个无用的拖累?”

“宗先生命我来告诉您,他很乐于与祁小姐交好, 愿意主动送您一个机会,如果您愿意,您可以进入帝曼街高层,作为我的副手学些东西,将来帝曼街与祁小姐合作, 您也能为祁小姐帮上些忙, 当然,您可以拒绝,我们将遵守对祁小姐的承诺, 再也不来打扰您的生活, 一切都看您的选择。”

珀西回想着白学林说的那些话, 慢慢垂下眼。

“他想让你进帝曼街…”

祁琅托着下巴, 若有所思,又问珀西:“你怎么想的?”

珀西抿了抿唇。

“我不想拖累你, 也不想一味受你恩惠。”

他说:“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个死人, 哪怕你能给我换一个身份, 换一张脸,在无处不在的监控和基因检测的阴影下,我也只能小心翼翼的生活;那些人的势力庞大,他们一旦发现我还活着的踪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很容易就会牵累到你,我不想那么活着,也不想成为你的拖累,我想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祁琅双手交叉,倒是很淡定:“你想留在帝曼街。”

“是。”

珀西坦然说:“我知道他们不会把最核心的东西交给我,但是现在看在你的份上,他们也不会薄待我,帝曼街势力遍布整个帝国,涵盖各大星域,这样庞大而深厚的势力,我只要能学到千分之一,就足够做很多事。”

祁琅微微沉吟着,没有说话。

珀西看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泛白,他重重抿着嘴唇,一字一句:“我没有想背叛你,卡特家族从没有背叛的子孙,我既然已经选择了你,就会永远忠诚于你。”

他从没有忘记,她是唯一一个,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都认为他是叛臣之子的时候,毫不犹豫对他伸出手,说相信他的人。

哪怕她说的那么冷酷、那么凉薄,说的好像只是在利用他的身份,好像只是为了利益,但是他知道不是的。

像帝曼街那样的,冷眼看着他在绝望中毫无筹码地臣服和献祭、理所当然等着榨干他所有的价值的,那才是真正的利用。

再不会有人像她一样,孤身一人踏入这个肮脏的世界来找他,一边说着能把人气死的话,一边强势地伸出手,硬生生地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再嫌弃地扔进溪流里,彻彻底底洗个干净。

她从不要他的感谢,也不要他歌功颂德,嬉皮笑脸的仿佛一切都是冷冰冰的算计,那么恰到好处的遮掩下所有的温柔和炙热,让他舒适、让他自在,让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骑在漂亮的骏马上双手叉腰看着站在旁边洋娃娃似的小公主,嘲笑地叫她“小矮子”,看着她气得跳脚的模样哈哈大笑。

他明白,其实他都明白。

所以他不能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这个唯一还让他觉得生活似乎还有那么些美好的东西的女孩子。

他缓缓握着拳,低着头,不想让她看清自己的神情,低低的声音里,是只有自己能听懂的忐忑和倔强:“蒂安,你相信我。”

蒂安,你别怀疑我。

短暂的时间被拉得漫长,他听见自己一声比一声更快的心跳,像小鹿在砰砰地撞。

“我知道,我想的不是这个。”

一瞬凝固的空气后,祁琅终于回过神来,随意摆了摆手。

紧绷的心绪一下子松缓下来,他努力压着忍不住往上翘的唇角,轻轻哼了一声,小小的不给人知道的傲娇劲儿:“我知道你会相信我。”

“那倒也不是。”

祁琅还在想着利害,随口说:“你要敢驴我,我就恁死你,反正你那智商搞死你也不费多少事儿。”

珀西:“…”

小鹿死了,被恁死的。

珀西捏着手,深吸一口气,勉强缓过劲儿来,问她:“你在担心什么?你觉得宗先生会算计我?”

“不,不会。”

祁琅盯着自己莹润细微的指甲纹路,若有所思:“宗政这个男人很特别,他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也是一个极致傲慢的人,我们的合作是一笔丰厚到难以计量的大买卖,是可以让帝曼街扩大影响力更上一层楼的好机会,他不会得罪我,而你就是他向我示好的工具,所以他也不会算计你。

就像这次他给你开通了天网信号,而我相信他甚至没有借这个机会监视偷听我们的谈话,没办法,人家是大佬,他要脸,要身份,要格调,所以他也不会针对你,恰恰相反,甚至他真的会好好培养你,哪怕不为别的,只为了他宗先生的颜面,他也不会用这么小家子的手段。”

珀西看着她:“但你的表情可不像是高兴。”

“因为我说了,他是一个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

祁琅微微咬着腮边的软肉,沉吟一会儿,抬头定定凝视着珀西:“也许你只是觉得他温和、威严、宽厚,是一位深不可测的大人物,但是我要说,他的真实远远不止如此,他是一个教科书般优秀典范的领导者、权位者,一个具有可怕影响力的上位者,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微表情都会对别人产生无法抗拒的影响和驱使,我不确定你留在他身边,会不会受他的影响,也许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你就已经慢慢变成了另一个人。”

珀西愕然地睁大眼,看着她难得认真的表情,脸上的震惊慢慢淡了下来。

他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那不是和你有些像。”

“当然不是。”

祁琅眼也不眨地回答:“我这是纯粹的人格魅力。”

珀西无语,慢慢又忍不住笑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

他想了想,很坦然说:“他有你说的那么厉害,那我真不敢保证,要不这样,我让白理事把我调到其他星域去,离他远一点,反正我只想学东西,在别的地方还能放开手脚做。”

祁琅琢磨了一下,这样倒也行。

反正她顶多半年也得离开帝都星了,把珀西提前放出去历练一番,等她需要的时候,约莫也能成了助力。

虽然现在珀西一副小菜鸡样,但是祁琅从没真把他当小菜鸡,也不打算把他留在身边当宝宝护着,好歹是出身军事世家的小少爷,自小被精心教养,无论是心性、天赋还是能力都无可挑剔,他只是缺一个机会,缺一个被放飞翅膀送上蓝天历练的机会。

“行,这件事交给我,我亲自去和宗政说。”

祁琅挂断通讯,书房陷入一片沉默,她脸上轻快的表情一点点沉了下来,突然狠狠一拍桌:“好你个宗政!”

已经昏昏欲睡打起小呼噜的小奶音被她生生震醒,盖着被子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连滚带爬爬出系统,惊恐地看着她:“你干什么,平白又骂人家,人家不是还看在你的面子上主动邀请珀西去帝曼街学习嘛,现在还哪里找这么坦荡大方的好人去。”

“坦荡个屁。”

祁琅站起来,一手负在身后,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走来走去,咬牙切齿:“这个狗男人就是在向我示威,他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我他是多么有权有势,他能翻云覆雨无所不为。”

小奶音看她的模样怪害怕的,缩缩脖子小小声说:“没有吧,是不是你把人想的太坏了,人家说不定真是好心呢。”

“他要是好心,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祁琅顿住脚,凝视着对面墙壁上一副淡雅的山水画,一手叉腰,深深吸一口气:“不是只有恶意和杀意才是坏心,这种以善意为名的强势和隐逼才是更可怕的,他是在宣誓主权,就像狮子会在自己的地盘上留下气味,他在不动声色地侵蚀我,侵蚀我的下属、我的领地和平等的权利,他想压我一头,他想在和我的博弈中占据上风。”

今天他可以让她的人进入帝曼街,明天他可以送给她享用不尽的财富,后天他可以给她轻而易举的特权和便利。

然后呢,那然后呢?!

当她无声无息被他纵容了欲望,当她习惯了轻易从他手中得到一切,那她就彻底失去了与他平等叫板的资本,那时候,她有什么资格去拒绝他的要求,去承受他的收手,她就彻底成了任他为所欲为的傀儡。

“妈蛋。”

祁琅越想越生气:“这个老男人,太恶毒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男人,就该被抽筋扒皮千刀万剐挖眼割喉下油锅。”

小奶音还没从宗政低调而骇人的狼子野心中回过神来,正想着人类实在是太凶残了,就听见祁琅阴飕飕的声音,它赶紧把自己的小被子抖开,缩进去瑟瑟发抖。

它默默咬着大拇指,心里委屈的淌水,心想这两个人都是一路货色,谁也别说谁,就是苦了它这个无辜的小统统,被迫承受这种无妄之灾。

祁琅越想越生气,这口气憋在心里咽不下去,她突然转身:“不行!我得给他点教训,他简直猖狂的上天了。”

小奶音呜呜两声,试图劝阻:“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海阔天空,你看看你才穿来几天,都搞出多少事情来,人家打脸都是一步一步来,没有你这样上来就搞大Boss的,你再忍一忍,咱们先猥琐发育一阵,等你升级了再去找他好好算帐。”

“不行。”

祁琅坐回椅子上,把光屏拿过来点开,面无表情指着屏幕:“给我搜索出宗政的通讯号,屏蔽我的信号源,敢让我不痛快,我得让他十倍的不痛快!”

小奶音哇的一声哭出来:“你冷静一点!搞事一时爽,事后火葬场啊。”

“不。”祁琅纠正:“是一直搞,一直爽。”

“别扯那么多废话。”

祁琅点着光屏,非常开明大气:“我就这么说吧,今晚要么我去搞他,要么我搞你,你自己选吧。”

小奶音不想被搞,但它也不想搞这个世界的大Boss,它哭哭啼啼抹眼泪,特别委屈:“我真的没法子,之前不是跟你说了能量不足,你又不愿意充能,现在我什么功能都没有,我就是一个无辜可怜的小统统呜呜呜。”

祁琅犹豫了一下,在保全清白节操和收拾宗政之间犹豫片刻,她果断选择后者:“我明白了,那你先给我透支,我充,我马上就充。”

小奶音这次是真的惊了,没想到她这次决心这么大,扭着手指,小心翼翼看她:“我们充能…就是那种的,你懂的吧。”

“我懂。”

祁琅表情冷静:“你开,我心里有数。”

小奶音打量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什么觉得全身寒毛都炸了起来,也不敢和她反着来,犹犹豫豫找到了宗政的通讯,眼一闭,手指一戳就点了过去。

通讯响起的时候,宗政正站在窗边。

斑驳绚烂的光影透过明净的落地窗打进来,悄无声息融入沉寂的黑暗里,他静静站在阴影里,平静地俯瞰这座他亲手打造的罪恶之都,浅淡清凉的茶水在玉色的瓷杯中摇晃,一圈圈泛开的涟漪,清澈的剔透。

通讯一下接一下响起,他却似充耳不闻,只慢条斯理抿着那一小杯清茶,过了半响,他轻轻把茶杯放在一边,走到桌案前拿起光屏。

是一个未知的号码。

他轻轻挑了挑眉,点开接通的按钮,屏幕上浮现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宗政看着那一双星子般漆黑清凉的眼睛,笑了。

这么晚还打通讯来,她对那个卡特家的少年真的很上心啊。

这并不是一件令人很愉悦的事。

他慢慢往后坐在椅子里,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袖口折起的弧度都一丝不苟,声音也带着温和的笑:“祁小姐深夜来电,我实在是很惊喜啊。”

“是啊。”

祁琅笑眯眯地说:“长夜漫漫,我怕宗先生孤枕难眠、太过寂寞,恰好我看到了一个故事,忍不住过来和我的好朋友、尊敬的宗先生您一起分享。”

倒是耐得住气,没有上来就说。

宗政撑着脸,懒散又闲适地看着她,也笑着说:“好啊,愿闻其详。”

祁琅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开始自己的表演

“这是一个浪漫的童话故事,说很久很久以前,村里有一头家财万贯、鱼肉乡里的恶毒大灰狼,和一只柔弱、善良、美丽又可爱的小白兔,那一天,大灰狼意外看见了小白兔,震惊于世上竟然有如此清纯可爱的小白兔,于是对她一见钟情,虽然他老,还不洗澡,但是他并不为此而忏悔,仍然恬不知耻臭不要脸地垂涎着天真美丽的小白兔,他强取豪夺,他步步为营,他不择——”

“等一下。”

宗政抬了抬手,对粗糙的剧情结构表示不满,他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他不洗澡?你又没有亲眼见过,怎么能随便污蔑狼,你不能因为他是狼就歧视他,你应该实事求是,亲自求证之后再说出来。”

祁琅抑扬顿挫的表演被打断,就跟裤子脱了一半一样不上不下,顿时不高兴了:“没见过你这种杠精,你到底听不听?!”

宗政举手表示认输:“好好,你继续说。”

祁琅瞪他一眼,继续说:“后来,终于有一天,大灰狼没有克制住自己猥琐变态的恶念,他拦住小白兔,一把把她按到墙上,手撑在她肩膀边,低下头,用自己长满灰毛和跳蚤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对她邪魅一笑。”

宗政额角轻轻跳了一下,隐忍着没有叫停,还捧场地拍拍手:“然后呢?”

“然后,大灰狼对着小白兔吹了一口满是口臭的腥气,狂狷傲慢地对她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能摘来给你,只要你乖乖做我的女人。”说完,他得意洋洋地低下头来,就要去亲小白兔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宗政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迟疑了一下,好学地问她:“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鼓掌?”

“还没完呢,别老插嘴。”

祁琅斜他一眼,继续用饱满地情绪大声说:“哦,这该死的甜美的小白兔,只见她清澈纯洁的眼睛里染上盈盈的慌张的泪光,她推拒、躲藏着、嘤嘤哭泣着,却无法抵抗那强壮的大灰狼,她绝望地闭上眼,狠狠心,心想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

宗政终于听到大结局,忍不住问:“那就怎样?”

祁琅盯着他,突然仰头哈哈大笑,骤然一根中指竖过来,猖狂地几乎要上天:“那就送你个大礼啊!俏丽吗!听见了吗俏丽吗!宗政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再有下次,我把整个帝曼街黑给你看!”

宗政一愣,眼前的光屏突然关掉,整座庄园的灯光突然熄灭,楼道里传来侍从们交错的脚步声。

他皱了皱眉,突然感觉大地传来一声声震动,他站起身,快步走到落地窗边,开阔的视野让他能清晰看见自帝曼街遥远的边界往里,一圈圈明亮绚烂的灯光熄灭,伴随着偶尔骤然爆开的轰鸣炸裂声,将半边天幕生生映成无比璀璨的光彩。

“先生!先生!”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白学林推门而入,眼镜因为快步的行走而略有些歪,他快速说:“先生,东区出了岔子,能源通道突然中断,是我们的疏忽,我已经派人去查明原因……”

他的声音突然滞住。

明净的窗反射出男人温和清俊的容颜,他遥遥望着那一片片陷入黑暗的街区,却慢慢笑了起来,笑得那么舒朗又畅快。

“真有意思。”

他听见先生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像是自言自语:“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有意思的人。”

第二十一章

“您还好吗?”

梅尔把手帕递过去, 表情很是担忧。

第三次有血滴下来的时候, 祁琅已经很淡定了。

祁琅接过帕子, 捂住汪汪冒血的鼻子, 仰头往后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一口气:“没事儿, 我好多了。”

是啊, 今天一个下午只流了三次,哪里像第一天啊, 鼻血流的比大姨妈还多,她在床上躺尸的时候已经开始考虑用姨妈巾止血了。

“可是您已经流了好几天了。”

梅尔想到前几天,忧心忡忡:“要不公务先放下,我们去疗养室看看吧,您这样太让人担心了。”

“是啊, 殿下。”

旁边的莱斯赞同地点点头, 还温柔地提醒着:“殿下,不要仰头,脑子会进血的。”

祁琅斜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怎么会。”

莱斯一脸委屈, 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 显得艳丽又无害, 他柔声说:“我只是很担心您。”

祁琅现在虚的很, 懒得和他计较:“还有多久才到?”

“已经到了。”

帝科院恢弘威严的大门出现在眼前,莱斯让司机转了个弯, 停在安静的侧门, 祁琅推门下来, 一眼就看见门外双手插兜、正在低头看时间的克里斯。

“克里斯。”

祁琅有气无力叫他一声,克里斯抬起头,大步走过来,当看见一脸苍白戴着手套还捂着鼻子的祁琅的时候,顿时惊住:“您这是怎么了?”

对于这个连癌症和肢体克隆难题都已经解决的星际时代而言,生病是个很陌生的概念,除了源能副作用导致的基因崩溃,或者遭到太强大的源能暴力碾压,其他的病痛在还没有征兆时随便往疗养舱里躺一躺,站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克里斯一度以为祁琅无所不能,现在看见向来活蹦乱跳的她恹恹站在那里,怪异之余,又有点莫名的心疼。

“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不过没什么事儿。”

祁琅摆摆手,指着身前身后的三个人:“这是我的侍从和侍卫长,梅尔和莱斯,这位是克里斯司长,大家认识一下。”

能站在这里的,很显然都是祁琅认可的心腹,以后大家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克里斯与梅尔友好地点点头,当他的目光移到莱斯身上的时候,却顿了顿。

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莱斯与林绝一起奉命救援他们,克里斯还记得那时候莱斯的模样,虽然对祁琅始终彬彬有礼、看着恭敬有加,但是身上始终透着一种琢磨不清的疏离与冷漠。

但是这一次再见到,莱斯身上那种的凉薄和阴郁气场被收敛的干干净净,一下车就很自然地站在祁琅身后半步之遥的位置,无论在看什么余光总是定在她身上,像一头被调.教的驯服乖巧的狼犬,下意识随着主人的心意行事。

这才多长时间啊…

意外的,克里斯居然没有感觉很惊讶,他心里好像已经接受了蒂安公主就是这么奇妙的设定,她做出任何事来他都不觉得奇怪。

克里斯在看莱斯,莱斯也在打量克里斯。

同为贵族出身的帝国英才,彼此之间自然是知道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以前他只一心想着离开皇宫,所以哪怕克里斯就要与蒂安公主订婚的时候,他这个公主的副侍卫长也没想过要与对方有更多接触,谁想到世道变得太快,以后竟然要成为一条船上的同僚。

上一次见面,他还没对公主改观,对于公主与克里斯的亲近也没什么想法,但是今天再见到克里斯,看着两人之间熟悉自然的相处模式,他心里就有点异样。

她对克里斯就谈笑风生,对他动辄凉言凉语,罚过他跪,让他去过戒律院,对他总没个好脸。

莱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之前是自己作的,但是将来大家也就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了,同为帝国英才,他自信自己不比克里斯差。

公主只有一个,五根手指还有长短呢,同样是心腹,公主总会有更偏爱的一个。

近水楼台先得月,莱斯当然想成为被偏爱的那个。

想到这儿,莱斯不由露出一个微笑,主动走上前去伸出手:“日安,司长阁下。”

克里斯也是在政坛沉浮过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莱斯微笑中隐隐张狂的挑衅。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忽然也冒出了火。

一个满肚子坏水儿的人,一个背叛过的人,怎么好意思来挑衅他。

克里斯唇角也勾起营业性的虚伪笑容,握住莱斯的手,重重握了握:“不用客气,叫我克里斯就好。”

莱斯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他的反击,他毫不客气地加大力道反握回去,脸上笑容更盛,彬彬有礼地说:“这是我的荣幸,您也可以直接叫我莱斯,不知道您身体怎么样了,休息这些时日恢复过来了吗?”

想撩我的都被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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