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宗政看着她那义愤填膺的小模样,微微一笑:“我该感谢祁小姐的关心。”

“客气客气。”祁琅摆摆手,好似多么苦口婆心:“帝曼街雄踞多年,根深蒂固,我是真不想与先生您为难,要不是您下面的人自作主张挑事儿,我现在早出门去了,哪儿至于让你遭这么一场误会,是不是。”

她有意把事情往他下面人身上压,委婉又不动声色地给他施加压力,宗政听了,弯弯嘴角,倒也坦然相告:“卡特家的小少爷,本已经决定依附于帝曼街,却被祁小姐半路插了一手,改了心意,帝曼街被人夺食,学林他们如果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好与我交代,以后帝曼街的威望也不免受损”

祁琅心想果然如此,珀西那个傻孩子,以为自己装的挺好,其实早就钻进人家陷阱里了。

帝曼街明知珀西身份,却只装作不知,以逸待劳,坐等珀西主动找上门来。

求着人的那一方是大爷,珀西以为是自己求着帝曼街的势力,为帝曼街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帝曼街什么也不用付出,却平白握着这么一个事关帝国军政高层的把柄,就像一颗炸弹,在需要的时候炸响,再好好加以运作,不定能在帝国高层掀起怎样的风波。

祁琅心里暗骂老狐狸,舐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意味深长:“宗先生所图不小啊,也不怕吃太撑了,把肚子撑坏。”

宗政也是一笑,谦逊内敛:“帝曼街经营多年不易,总是需要多考虑一些。”

你个凑不要脸的也好意思说这话,连司令流亡之子都敢拉拢用作把柄,帝曼街嚣张的就差上天了。

祁琅觉得和这位宗先生说话太累了,比和皇帝说话还费脑子,她揉了揉额角:“不扯别的了,宗先生,您就说,能不能放过珀西和我。”

“我是很想放过你们的,但是做生意总是要有来有往,否则你也不会安心,不是吗?”

宗政好整以暇:“我相信你会有筹码与我谈判。”

祁琅断然说:“不,我没有。”

宗政微笑:“不,你有。”

“…”祁琅委婉说:“宗先生,您恐怕不知道,在小说里像您这样的行为就太有损格调了,只能当个炮灰,真正的霸总不需要脑子,只需要随心所欲、开心就好,想弄谁就弄谁,想放过谁就放过谁,反而是那些斤斤计较的、认认真真搞事业的,容易被别人天凉王破。”

“原来是这样。”宗政笑弯了眼睛:“那也没办法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做点亏本小买卖,不更是得在被别人破产之前多赚一点,好卷了钱跑路。”

祁琅:“…”

世上竟有如此清新脱俗特立独行之霸总,不仅吸引了她的注意,还让她心神震荡。

“你懂我们平时的感受了吧”

小奶音非常有经验地说:“是不是感觉胸口闷闷的,有什么想往外喷,别慌,赶快咽唾沫,喝水也行,血不多,可以咽回去的。”

祁琅:“…”

祁琅艰难地把那口血咽下去,看着宗政微笑的面孔,声音幽幽:“我真想一枪崩了你。”

“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你不能,杀了我,任你有通天之能,你也走不出这里。”

宗政笑眯眯:“我很荣幸,我能成为逼得你变色的人之一。”

祁琅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兄弟,你赢了,你战胜我了。”

宗政答非所问:“别叫我兄弟,你如果不想叫我朋友,叫我叔叔也可以。”

祁琅只当自己聋了,把这个神经病老男人的狗言狗语抛之脑后,不情不愿从兜里摸出来一颗小药丸,宗政一看,挑了挑眉:“是中等抑制药。”

珀西为了能快速打进主赛场,打生死赛攒下来的钱都用来买这种抑制药,但是这药价格高昂,他也只买了一小瓶,就生生耗光了家当,足可见这玩意儿有多暴利。

祁琅把珀西身上剩下的抑制药都没收了,又尝试着用血加工了一下,搞成了升级版抑制药。

“其实我手下的人也在研究这种基因抑制药,现在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能有成品出来,我来帝曼街,也是想先行打探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祁琅一本正经地解释,又假惺惺说:“但是帝曼街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失望,要不是巧遇了宗先生,你我这样投缘,我都打算将来换个人合作了。”

宗政接过那颗小小的药丸,听她眼也不眨地颠倒黑白,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只捏着那颗药丸慢慢把玩。

抑制药用的原料不是某种药材或成分,而是封存着一种能量波,进入人体后能与人体内的源能产生共振,短暂压制源能的副作用,但是那只是压制,并不是真正的消融或转移,长期以往,基因链还是会紊乱甚至崩溃,甚至爆发地速度更快、杀伤力更骇人。

但是他手上的这一颗药丸不同。

即使只是这样轻轻捏着,他也能感觉指尖微微的酥麻,是药丸里某种能量在与他体内的源能共振,纯度高得惊人,也就意味着效果会好的惊人。

宗政没想到会收到这样一个惊喜。

他刚才其实颇有一些逗弄的意思,但是这位小朋友却有本事的很,连个逗弄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眸色微深,缓缓握起掌心,把药丸收起来,抬起头对她微笑:“这东西的价值胜过卡特家的小公子,小朋友,那么如你所愿,他属于你了。”

“您做了明智的选择。”

祁琅听他这么说,终于松一口气,笑眯眯地伸出手:“那么,我们合作愉快。”

宗政看着她阳光灿烂的小脸,也笑了笑,握住她小小的手:“非常荣幸。”

……

悬浮车外,米卡绕着车子一圈圈地转悠,白学林和秘书风清面沉如水站在那里,白学林抬了抬手臂,看着光脑上的时间,脸色更冷:“那女人已经进去半个小时了。”

“都这么久了?!”

米卡都恨不得趴在窗户上扒着往里看:“我靠,我第一次见有人能和先生共处这么久,就算是尸体也早该扔出来了,这女人真特么牛逼。”

风清看着米卡那不着调的样子就生气:“你还有脸说,她一个女人,你们这么多人追那么久都没追上,还生生叫她冲进车里惊扰了先生,都是干什么吃的。”

米卡讪讪挠头,又有点委屈:“我们真的尽力了,但是这女人很邪性,她身上的能量波看着弱,跑起来又快爆发力还强,每次我们就快追上她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头晕目眩,只晃了晃神的功夫,她又窜出去了,鱼似的滑不溜手,真的,不信到时候你们自己试试。”

风清也隐隐有所感,不说别的,他好歹是个A级,就算是开门时没什么防备,也不至于那么干脆利落就被人扔出来。

想到自己刚才那丢脸的一幕,风清脸色更黑,他扭头对白学林说:“你怎么看,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白学林拧着眉,脸色沉凝,却说:“她什么来头不要紧,重要的是先生是怎么想的。”

风清一愣,突然脸色也变了变:“里面的机关还没响。”

“说的就是这个。”白学林也纳闷着:“我还以为她刚进去就得横着出来呢。”

这看着普普通通的车里改装了多少杀人的玩意儿,连他们这些心腹都摸不清楚,那女人单枪匹马冲进去,身上可能连把枪都没带,得多大本事才能撑到现在。

几人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去敲窗打听,怕坏了先生的事儿,只能干巴巴杵在那儿,带人把车给围起来。

就在他们苦等的时候,只听一声轻响,车门终于被从里推开。

祁琅看着外面一圈圈真枪.贺弹围着的护卫,扭头友善地问宗政:“宗先生,您要一起吗?”

“不必了。”

宗政眉目温和,轻轻一笑:“祁小姐,再见了。”

祁琅看他一眼,敞开车门,慢吞吞伸出一条腿,突然顿住。

她转过脸来,宗政还以为她在担心他出尔反尔,不由叹一口气:“祁小姐,宗某还不至于言而无信,您尽可以放心。”

“我不是要说这个。”

祁琅对他勾了勾尾指,宗政有点诧异,但还是靠过来,眼神有一点无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又怎么了?”

祁琅拽着他的领带,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在他鬓角蹭了一下。

宗政愣住,听见她的声音,狡黠的像小狐狸一样。

“宗先生,其实我也挺喜欢你这一款的。”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抚了抚他的领带,细软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领口:“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她直接转身下了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宗政保持着那个姿势,目光随着她而移动,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突然勾了勾嘴角。

他慢慢坐起来,反手把车门关上。

车门合拢的声音终于唤醒了惊呆的众人。

米卡看看车,又看看旁边撩着头发一副妖艳贱货样的祁琅,眼睛都险些瞪出来:“白…白哥?这…这…”

还是白学林沉得住气,看了看她,又绕过她走到车边,恭声问好:“先生。”

“送祁小姐出去。”

片刻后,车里传来宗政低沉温和的声音:“以后祁小姐就是帝曼街的贵客,不可轻待。”

白学林眉目一凛:“是。”

事情的发展简直出乎想象,白学林复杂地转过身,就看见祁琅插兜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米卡,凶狠且非常肯定:“刚才就是你追杀的我。”

米卡:“…”

米卡欲哭无泪,求助地看向白学林,白学林想想先生的态度,摇摇头,米卡顿时颓丧了下来,干巴巴说:“祁小姐,这是个误会,请您大度,不要放在心上。”

祁琅双手环胸,眼神凉凉,白学林头发发麻,眼看着宗先生没有指示,赶快上前去:“祁小姐,天都该黑了,我这就送您离开。”

祁琅遥遥看了一眼那紧闭的车门,哼了一声:“走吧。”

白学林终于松一口气,赶快点了辆车把这位送走。

白学林开着车,亲自送祁琅离开帝曼街,按照祁琅给的地址在一条街区停下,然后恭恭敬敬递给祁琅一个徽章。

“先生已经吩咐了,以后祁小姐便是帝曼街的贵客,您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来找我们。”

白学林顿了顿:“我们会如约关照卡特少爷,只是关照,不会再插手他的私事。”

祁琅拿着徽章看了看,点点头收起来,推开车门:“我走了,谢谢你,也回去替我谢谢你们宗先生。”

白学林客气:“职责所在,祁小姐再见。”

祁琅走进街区,过了转角,感受着白学林探究的眼神被遮挡,眯了眯眼,继续往前,在一座大厦里换回自己本来的容貌,又转了几个街区,确定没有跟踪的人了,才松一口气:“可算完了,累死我了,赶快回去睡觉。”

小奶音幽幽开口:“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祁琅溜溜达达过了马路,往嘴里扔了一块水果糖,随口说:“什么事啊?”

“你昨晚约的克里斯下午四点见面。”小奶音给她指了指时间,面无表情:“现在已经六点半个,你鸽了人家两个半小时。”

祁琅:“…”

“你怕暴露身份,还没有带光脑,没办法联系人家,他可能一直在那里苦等,给你发了无数条通讯。”小奶音微笑:“他现在肯定想和你同归于尽。”

祁琅艰难地把那块糖咬碎,拔腿就往航海街跑。

日哦~光记得和宗政那老家伙儿斗智斗勇,竟然把克里斯给忘了。

这傲娇大公子哥一会儿不定怎么对她喷毒汁儿呢,不行,她得先好好想个法子怎么解释,必须转移他的注意力,最好再激起他的同情心…

祁琅一路火花带闪电,迎风留下忏悔的泪水,本来打算直奔他们约的那个咖啡厅,但转念一想克里斯阴沉沉的脸,心尖就颤了一下。

她迟疑了一下,慢慢想出一个好主意。

……

克里斯走出咖啡馆,迎着落日的余晖穿过重重街道,走到大航海广场。

当他终于看见坐在帝国纪念碑前的玉石阶上,一脸沧桑瞭望远方的女人的时候,他笑了。

祁琅远远就看见克里斯了。

不是因为男人长得太过英俊,而是他那一身在寒风中冷酷飘摇的风衣衣摆,和身上涌动着的几乎快凝化成实质的黑气。

祁琅牙疼的厉害,赶快扭过头去,调整表情和眼神。

远远看去,她的姿态潇洒不羁,眼神深邃忧郁,仿佛沉浸在某件难忘的往事中,浑身散发着不明觉厉的神秘气质。

她默默数着节拍,直到克里斯站到自己面前,才慢慢转过脸去,恍惚地看着他,仿佛前世今生的一次回眸,浓得几乎快溢出来的沧桑和怅惘:“…是你啊…”

“是我。”

克里斯微笑着从兜里掏出来一把源能枪,慢条斯理地把玩,轻飘飘地说:“看起来公主殿下有什么烦心事啊,请一定要告诉我,我已经迫不及待要为您排忧解难了。”

祁琅:“…”

祁琅慢慢把腿放下来,手搭在膝盖上,好声好气试图商量:“我觉得我好多了,要不你先把枪放下?”

第十七章

白学林一路开回帝曼街的时候, 天已经快黑了。

绕过灯火连绵的街区和罪恶狂欢的人群, 他径自开过转角, 开进一座隐秘安静的小庄园, 管家为他打开门:“先生还没睡,您可以直接上去。”

白学林谢过管家, 走到二楼尽头的房门前, 轻轻敲门:“先生,是我。”

他没等很久, 宗政温和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白学林推开门,看见先生靠坐在书桌前,一手支着额角,另一只手摊在桌面,修长的指尖慢慢捏着一个药丸似的东西把玩, 壁炉温暖的火光打在他脸上, 忽明忽暗的,模糊了他的神情,让人看不分明。

白学林下意识放轻脚步, 踩着绵软的地毯轻轻走到他面前, 才又唤了一声:“先生, 祁小姐已经送回去了。”

壁炉里爆出一声轻响, 宗政像是被从思绪中唤醒,抬起头看他, 白学林于是继续说:“祁小姐很谨慎, 她是随便找的一条街, 我派人跟上她,很快就被她甩开了。”

宗政听着,却是笑了:“这倒是她的作风。”

白学林听不出他的喜怒,低头说:“今天是我们办事不利,让她惊扰了先生,请先生责罚。”

宗政没有说话,只慢慢转着那颗药丸。

白学林没有听见声音,有些诧异地抬头,就见先生眉目低垂,定定盯着那颗药丸,目光不似往日那般漠然,倒显得有些异样的柔和。

他心中一动,也不由地看过去。

这看着就是一颗普通的中等抑制药,先生手上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也只能是那位祁小姐留下的。

他不由想起今天先生对那位祁小姐出乎意料的宽容和友善——先生的车,要是别人,别说敢闯进去 ,只擅自靠近,早连骨头渣子都没了,但是她不仅完完整整地出来了,先生还让他亲自去送,连自己的私徽都送出去了。

白学林心中一凛,他迟疑片刻,试探问:“先生,需不需要把这药丸拿去让人检测一下。”

宗政微微一顿,指尖一转,把那药丸握在掌心:“不必了,她敢拿给我,自然是有信心我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看着白学林,清俊疏朗的眉目在略微昏暗的灯下更显得儒雅温和,白学林却根本不敢直视,只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皮靴,姿态恭顺,静静等候着吩咐。

“学林,去查一查吧。”

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桌面,宗政轻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

“我是真的有事儿。”

祁琅头往后仰着,试图避开这几乎快化为实质的黑化气息,连声喊道:“冷静,冷静啊朋友,我也没想到会耽误这么长时间,我真不是故意要鸽你的。”

克里斯转着枪的手一顿,皮笑肉不笑:“愿闻其详?”

他一脸“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编”,祁琅不免咳嗽了一声:“其实我是去帝曼街了,帝曼街你知道吧,那个著名的黑市。”

克里斯脸色骤然一变:“您怎么去那里了?”

“制备新药需要投资,尤其是大规模生产,那么大笔钱从哪儿来?正经的渠道肯定没法子,只能从帝曼街弄。”

祁琅掰着指头数:“我已经和帝曼街的话事人说好了,到时候新药制出来,先分出少许在帝曼街包装好了,打出声势来,拍卖出一个天价,回笼资金之后再进行规模生产,供给军政方用于配植咱们自己的势力,等咱们站稳脚跟了,再正式投向市场,收割声望。”

克里斯皱眉:“帝曼街的话事人,是白学林白理事?”

“不是,我直接找的宗政。”

祁琅想了想:“不过好像是有白学林这么个人,是他的副手吧,戴一副眼镜,看着很精明,一看就不好坑。”

“宗政,是宗先生?”

克里斯震惊:“您见到了宗先生。”

祁琅想想自己冲进车里险些把人弄死的奇妙经历,坦然点头,摆了摆手,毫不脸红:“嗨,也是巧合,缘分来了谁也挡不住。”

克里斯越听表情越怪异,上下打量着她,喃喃着:“怎么就这么巧,竟然能遇上宗先生…”

祁琅看他这表情,不禁挑了挑眉:“他声名很大?”

“恰恰相反,宗先生很低调,帝曼街的事、包括与外界联系大都是白理事联系。”

克里斯斟酌着说:“我知道宗先生,还是我父亲跟我说过,那时我们家族生意出了一些问题,我父亲与帝曼街做了一笔交易,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帝都还有这么一位人物,他真的很低调,连我父亲也对他讳莫如深。”

虽是名声不显,却暗势滔天。

他的父亲已经是帝国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对那位宗先生也不愿多谈、颇为忌惮,足可见那个人有多可怕。

但是他没想到,祁琅只去了那么一次,竟然就那么巧碰上这位大人物。

“您没事吧。”

克里斯担忧地问她,祁琅张嘴刚要说话,克里斯突然脸色一变,警惕地说:“不对,是您没在那里闹出什么幺蛾子吧。”

祁琅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么想我,我是那种人吗?!”

她不就是把人压在车里按着人的脖子扒了他的衣服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弄死他,这能算事儿吗?!

这么大的买卖都谈成了,这些小事儿还值得一提吗?

克里斯仍然很怀疑地看着她,祁琅翻了个白眼,把他手上的源能枪和档案袋一起抢过来,枪直接扔进旁边的喷泉里,档案袋拆开,里面正是阿诺德的资料。

克里斯一个晃神,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配枪被扔了没影儿,当事人已经若无其事拆开资料,还非常没有诚意地洒好人卡:“哎呀,好全面啊,是纸质绝密资料啊,真是太感谢你了。”

克里斯:“……”

对于克里斯的死亡凝视,祁琅只当没看见,她一目十行,大致翻阅一遍,心里就有了数。

她边看边问克里斯:“他是你朋友,你觉得他怎么样?”

克里斯神色微微一凛,认真说:“阿诺德性情桀骜,他是个执拗而偏执的怪胎,他前半生所有的研究都是针对基因崩溃的副作用,为此不惜与家族决裂。但也因此他只忠于科研本身,而不会为任何权势、名利、财富所动摇,只要您能给他想要的,他就不会背叛您,您可以信任他。”

而一个科研怪胎想要的,当然就是她的特殊源能力,整个宇宙,这是只有她能给的东西。

祁琅听了,笑了笑,合上档案递给他,克里斯直接拿出打火机点燃。

“你和他熟悉,帮我约一下他,我想尽快和他见面。”

克里斯说:“我昨晚已经跟他说过了,这周末我们就可以去帝科院找他。”

火星舐着雪白的纸张,很快烧毁成碎屑,克里斯看着那些碎屑被碾碎在风中,突然说:“公主殿下,您做好准备了吗?”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灼灼盯着她:“您做好虎口夺食、踏上这伟大而危险的征程的准备了吗?”

他说不上此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激动的,忐忑的,决绝的。

他知道自己今天带着这份资料来,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不,其实早在那间破旧的小屋里,在他被她救醒的那一刻,在他和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命运就注定与她纠葛在一起。

他挣扎过,思考过,他知道也许这不是最理智最合适的选择,但是他仍然想这么做。

在他前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他一直按部就班地做着最合适的事,但是这一次,他想随着心意,疯狂一次。

她是他的朋友,但是从今日起,她就真正成为了他认可的君主,他将永远追随着她、信仰着她,无论前方是无上的荣耀,还是陨落的死亡。

年轻的公主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克里斯紧紧抿着唇,执拗而温柔地看着她,蔚蓝的眼睛像大海,翻涌着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情绪。

他缓缓握着拳,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会说些什么,她会不会感动,她也许会站起来,动容地抱他一下?

她果然慢慢站了起来,走过来,明净剔透的眼睛关怀地看着他——

“你是发烧了吗,克里斯?”

祁琅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突然就变了个画风,即使你这样说我也还是会继续压榨你的,你知道的,我就是这么冷酷无情的女人。”

克里斯:“…”

一口血生生被憋在心口,喷不出咽不下。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你感动,让你做梦,你不被她气死就该感激涕淋了!

他表情扭曲了一下,艰难地调整,才终于恢复营业性的虚伪假笑。

祁琅这才松一口气,欣慰说:“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熟悉的克里斯。”

“是的。”

克里斯彬彬有礼的微笑:“尊敬的殿下,非常抱歉,刚刚我忘了提醒您,我的枪在出来时已经灌满了源能,在高强水压下有爆炸的风险,而按照律法,在帝国纪念碑神圣广场上实施危险行为,造成公共设施损毁或市民安全,将处以十年以上死.刑不论的刑罚。”

祁琅:“…”

……

祁琅摇摇晃晃回到了皇宫。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梅尔震惊地看着她,赶快过来扶住她:“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祁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抹一把头发滴下来的水,仰头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今天,我险些和两个狗男人分别同归于尽。”

梅尔赶快要去浴室打开洗完澡晒干水的机器,祁琅摆摆手:“不用那玩意儿,跟晒咸鱼似的,给我拿条毛巾来,就是头发有点湿,也快干了,随便擦擦就行。”

梅尔看公主身上衣物都是干的,知道已经打理过一次,这才放下心,应了声就去拿毛巾。

祁琅背靠着软椅,闭目养神,没一会儿就感觉头发被毛巾轻轻卷起来,细致地擦试着。

来人的动作很轻柔,擦拭过程中没有一点头发被拽的疼痛感,等细细擦过几遍,头发快干了,那人又慢慢顺着她的长发,指尖在她头上的穴位上按揉着,力道轻重得宜,别提多得劲儿了。

祁琅被揉得舒服的不行,眼睛慢慢眯起来,整个人软趴趴往椅子里陷,像一只被揉毛揉顺了的猫。

“不错啊,梅尔,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祁琅轻轻哼哼着:“太可惜了,只凭你这手艺,我也早该把你调到身边。”

她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笑,低哑的男声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柔和暧昧:“能得到殿下的赞赏,实在是我的荣幸。”

祁琅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梅尔欲言又止地站在面前。

她侧了侧脸,正对上一双温柔碧色的眼睛。

修长挺拔的男人微微躬身,以一个柔顺的姿势站在她身后,白皙清劲的指骨间还缠着她一缕柔软的长发。

“是你啊。”

祁琅懒散看着他,倒也没多少惊讶:“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晚上。”

莱斯抿唇一笑,深邃的眉眼凑近了看,更显得妖异艳美:“今天晚上一回来,我就在等待您。”

祁琅不置可否:“走这一趟,有什么感悟没有?”

“有很多。”

莱斯轻笑着,手上动作不变,却微微贴近她,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拂在她鬓角,像是情人间旖旎的耳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我想念您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离开您了。”

第十八章

莱斯向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原来被选为蒂安公主的侍卫长, 蒂安公主没有争权之心, 娇纵柔弱沉迷情爱, 他在她身边并没有晋升的机会, 也没有可见的未来的价值,留在她身边只会浪费他的时间, 所以在确定没有扭转的余地后, 他果断决定抽身,与大皇子合作算计离开皇宫。

但是现在, 蒂安公主回来之后,简直像变了一个人,终于有了一位皇位继承者该有的野心和手腕。

戒律院走了一趟,莱斯的心思也变了。

无论是从政还是参军,他都自信自己能取得不菲的功勋, 但是比起作为未来皇帝陛下的心腹侍卫长、未来女王的股肱之臣, 比起这一条通天之路,其他的路都显得黯然失色。

但是这一条路也不并不好走。

他不过短短几天不在,就已经冒出来一个梅尔服侍在公主身边, 公主甚至让她暂代他的职位, 这让他生出极大的危机感。

对于大多数主君而言, 看重忠诚往往更多于能力, 他已经因为之前的背叛触怒了公主,在公主心里失去了信任, 想要尽快重新得到公主的信任, 比起单纯的做一个臣子, 成为主君心爱的情人显然是个更有效益的手段。

而且,他得承认,现在的小公主也的确让他生出不一样的心思。

在戒律院的时候,莱斯时不时会想起那一天,他跪在她面前,她居高临下睨着他,慢条斯理说着那些冷酷而刨心的言辞时,声线那么平静而自然。

落日的余霞在她雪白的长发上跳跃,微微莹润的唇瓣张合,一双漆黑漠然的眼睛,无垠星海般深邃冰冷。

那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美景。

丝绸般柔软的长发在手掌滑过,细滑而漫不经心的痒,顺着掌心的纹路一路蹿到心里。

他看着公主精致而凉薄的侧脸,忍不住低下头,慢慢贴近她鬓角,温热的呼吸微微拂动,他嗓音低哑:“殿下,我真的很思念您,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受到了惩罚,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背叛您,我会永远忠诚于您、侍奉于您,为您做任何事。”

他知道她听得明白他的意思。

他温柔而深情地注视她,碧蓝色的眼睛里溢满了她的身影,仿佛世间最体贴柔顺的情人。

祁琅听了,慢慢转过头来,也看着他。

“莱斯。”

祁琅似笑非笑:“你是在向我自荐枕席吗?”

莱斯微微一笑,嗓音更是轻柔暧昧:“殿下金枝玉叶,若能被殿下享用,是我无上的荣幸。”

祁琅笑容更盛,又重复了一遍:“你确定?不后悔?”

“殿下。”他几乎快吻上她头发,声音温柔又坚定:“是的,我确定,不后悔。”

祁琅笑的更高兴了。

想撩我的都被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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